343年前的今天,也就是康熙十六年(1677)的重陽節(jié)前三日。
想必那時家家戶戶正忙著做重陽糕,制菊花酒,以迎接重陽節(jié)的到來。
而納蘭性德卻格外地消沉,心情是懨懨的,精神是萎靡的,整個人都沉浸在無邊的悲傷之中。
重陽也作重九,象征著生命長久,健康長壽,是一個值得慶賀的節(jié)日。可就在不久前,作者的妻子卻不幸病逝,于他而言,重陽怎能算得上一個節(jié)日?
何況,他剛剛夢到了妻子。
夢中的妻子“淡妝素服,執(zhí)手哽咽”,含含糊糊說了好些話。
夢醒之后,詞人只清楚地記得妻子臨別時說的一句詩——“銜恨愿為天上月,年年猶得向郎圓”。
妻子平時并不善詩,為何夢中卻留下這句動人的詩呢?細(xì)細(xì)想來,不禁感慨萬千,于是便作《沁園春》。
以上是序文中交代的,可以感受到,作者的情緒還算穩(wěn)定,等詞一出,悲慨便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來。
沁園春
瞬息浮生,薄命如斯,低徊怎忘。
記繡榻閑時,并吹紅雨;
雕闌曲處,同倚斜陽。
夢好難留,詩殘莫續(xù),贏得更深哭一場。
遺容在,只靈飆一轉(zhuǎn),未許端詳。
重尋碧落茫茫。料短發(fā)、朝來定有霜。
便人間天上,塵緣未斷,
春花秋葉,觸緒還傷。
欲結(jié)綢繆,翻驚搖落,減盡荀衣昨日香。
真無奈,倩聲聲檐雨,譜出回腸。
“瞬息浮生,薄命如斯,低徊怎忘”,人生本就空虛無定,轉(zhuǎn)瞬即逝,奈何還要忍受疾病的折磨?紅顏命薄,卻最刻骨銘心,讓人無法忘懷。
因為忘不掉,故常憶起過往,那種美好,仿佛就在昨日——“記繡榻閑時,并吹紅雨;雕闌曲處,同倚斜陽”。
回過神來,方知“昨日之日不可追”,與之一同逝去的還有“好夢”。
有人說,“未哭過長夜的人,不足以語人生”,沒有真正經(jīng)歷過痛苦的人,就不會理解人生的真諦。那么,“贏得更深哭一場”的納蘭性德,用短短三十年的歲月,已經(jīng)把人生過得十分通徹了吧。
“遺容在,只靈飆一轉(zhuǎn),未許端詳”幾句,又轉(zhuǎn)入夢境。相逢的夢,太過短暫,詞人還沒看清妻子的容顏,便匆匆醒來。
醒后,心有不甘,欲重尋夢境,奈何“碧落茫茫”,天上再也尋不到她的身影。
愛別離,恨長久,求不得,放不下,人生的這四種苦,最難消受。
神思幾經(jīng)輾轉(zhuǎn),心力交瘁,乃至一夜白頭——“料短發(fā)、朝來定有霜”。
即便如此又何妨?你我“塵緣未斷”,縱使天人相隔,也無法阻斷我們彼此之間的思念。此后,春花與秋葉都會成為我們相思的媒介。
“欲結(jié)綢繆,翻驚搖落,減盡荀衣昨日香”句,回到現(xiàn)實,再次表達(dá)對妻子的深情:我想與你共度余生,你卻先我而去,徒留我一人漸漸消瘦。
真讓人無奈!我心中愁腸百結(jié),恐怕只有屋檐的雨聲,差可模擬我的心聲了吧。
八年后(1685)的五月三十日,納蘭病逝,這一天正好也是妻子盧氏的忌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