乍聽得、鴉啼鶯弄,惹起新愁無限。譯文及注釋
譯文
我居在高樓的深閨中,春光已經(jīng)遲晚。長日里百無聊賴,連梳頭勻面也很慵懶。忽然聽到外面鴉啼鶯囀,立刻引起我新愁無限。記得那一年,我和他花前隔霧遙遙相見,一見傾心而把情意暗傳。他更是情意綿綿,在我的角枕上題寫詩篇,我拔下金釵去換回美酒,我們對斟對飲,尋樂追歡,陶醉在這長滿青苔的深院。
怎么能忘記那時,我們兩情繾綣,雙雙攜手在回廊里流連。那時百花爭艷,月亮明又圓。如今只見暮雨連綿,蜜蜂感到憂愁,蝴蝶感到恨怨。芭蕉對著我的小窗,蕉心正在悠閑地伸展。卻又有誰來拘管?我久久地沉默無言,無聊地擺弄著箏弦,弦柱斜行排列如同飛行的大雁都被我的淚水濕遍。我的腰肢一天天瘦削細小,我的心隨同那些柳絮,飄飄悠悠飛向很遠很遠。
注釋
青樓:這里泛指女子所居高樓。
乍:突然。
弄:鳥叫。
偷擲春心:指暗暗愛戀一個人,以心相許。
角枕:用獸角做裝飾的枕頭。
寶釵貰酒:用釵鈿換酒喝。貰酒:賒酒。
卻誰拘管:有什么辦法管束住搖蕩的情思。
秦箏:古箏。
參差雁:指箏上的弦柱斜列如飛雁。
賞析
這是一首戀情詞,敘述一個“偷擲春心”的少女對遠在他鄉(xiāng)的戀人的懷念與憂思。這位少女的身分,詞中雖有“青樓”字樣,但據(jù)曹植《美女篇》“借問女何居,乃在城南端,青樓臨大路,高門結(jié)重關(guān)”她應(yīng)是府第中的閨閣,由詞意可見,她不是妓女,而是良家女兒。她對戀人的感情是純潔無瑕的。寫戀愛男女雙方分開而引起憂愁的情感,是唐宋詞中常見的主題。但呂渭老的這首詞,卻鮮明地表現(xiàn)出疏秀明麗、自然清新的藝術(shù)風(fēng)格。
這首詞的中心寫的是愁。作者在起調(diào)處就開始刻畫這位少女的“愁”的形象。以“春晚”點出時節(jié),暗寓傷感。在古典詩詞中,晚春常常出現(xiàn)百花零落的“殘紅”景象,象征著“愁”?!皶兗偶拧⑹釀蛴謶小?,承“春晚”而來。寂寞與“懶”,都是晚春季節(jié)給人的感受,這里同時又是這位少女孤單無伴、百無聊賴的心理表露。她雖然梳頭、勻面,但卻只能獨坐“青樓”,獨消永晝?!罢牭谩眱删?,轉(zhuǎn)寫動景,亦承“春晚”而來。鴉啼鶯弄,本當賞心悅耳,可在她,卻引起了相反的效果:“惹起新愁無限”!用反跌之筆,更為深刻地寫出了這位少女心靈深處的“愁”。至此,始露“愁”字,又借鶯聲引出,是作者用筆婉轉(zhuǎn)生姿處。這是全詞的第一個層次,寫少女的憂愁的情態(tài),一片愁云,籠罩全詞?!坝浤陼r”以至上片結(jié)句,是全詞的第二個層次,以回憶的筆調(diào),從刻畫形象、剪裁畫面入手,寫這位由初戀至熱戀的全過程。
插入敘事?!坝浤陼r”的“記”,是個“領(lǐng)字”,領(lǐng)起下文五句,在語法結(jié)構(gòu)上,這五句都是“記”的賓語,是少女所“記”的內(nèi)容。這五句,層次分明,連珠而下,氣脈一貫,從中似乎可以覺察到這位少女在戀愛過程中緊張而愉快的心情。這五句所敘述的內(nèi)容層次是:先寫初戀的時間:“年時”,即那年?!巴禂S”兩句,則是寫與戀人初次相見時的情態(tài)。作者在“相見”前連用“花間”、“隔霧”、“遙”三個修飾語,把這次相見寫得溫馨浪漫、極富情致。且寫出見面時相距較遠,而且在花叢中由花枝掩面。尤其是還隔著那輕紗般的霧。這就活畫出這位少女在戀情(“春心”)萌動、勇躍欲試時的羞澀與緊張,與“偷擲”的“偷”字配的搭極當。自然,作者把這次相見置于如此美妙的環(huán)境之中,不無象征愛情美好。然后寫戀情的發(fā)展:“角枕題詩——寶釵貰酒——共醉青苔深院”。這里的“便”,也是“領(lǐng)字”,有“于是,就……”的意思。在“記”字領(lǐng)轄范圍中,再用一領(lǐng)字,意在加強下三句的句間聯(lián)系,層層遞進,不容稍懈,表現(xiàn)了雙方戀情的迅速發(fā)展。同時,用“便”字把“記”字所領(lǐng)起的五句,在節(jié)奏上分開,使下三句成為上二句的自然發(fā)展,上二下三之間,“便”字成了聯(lián)系的紐帶。領(lǐng)字之中有領(lǐng)字,使結(jié)構(gòu)疏密有致,節(jié)奏鮮明,足見作者駕馭語言功力。
下片換頭處以“怎忘得、回廊下,攜手處、花明月滿”,緊接上片,并為上片的美好的回憶作總結(jié)。緊接著,用“如今但……”作有力地轉(zhuǎn)折,開拓這首詞的第三個層次,展現(xiàn)出凄涼的畫面。這一層,與上片所寫對愛情的美好回憶,正好互為反襯,從而表現(xiàn)這位少女心靈深處的凄涼,同時也揭示了這位少女“愁”的根源所在。這正是作者的曲折用筆,巧妙安排?!暗笔莻€“領(lǐng)字”,領(lǐng)起“暮雨”、“蜂愁蝶恨”、“小窗閑對芭蕉展”三句。這三句,一句一個畫面,景中寓情。
“暮雨”紛紛蕭蕭,如絲如麻,景象暗淡凄清而紛亂,從而進一步表現(xiàn)了少女心情的紛煩與凄苦:“蜂愁蝶恨”一景,承“暮雨”而來,明寫蜂蝶,暗寫少女,“小窗”云云,則是明寫少女了。三句內(nèi)容的排列,由物而入,由晦而顯,然后再以“卻誰拘管”直抒幽怨,同時也暗示出她那美好的愛戀,已如流水落花,不堪回首,為最后一層意思預(yù)作安排。最后一個層次,是詞的歇拍:“盡無言、品秦箏,淚滿參差雁。腰支漸小,心與楊花共遠?!边@是全詞抒情達意的脈穴,寫盡少女愁極而悲、悲極轉(zhuǎn)憂恨的復(fù)雜情態(tài)。箏,《隋書·樂志》說始于秦,故稱秦箏;箏聲哀,故稱哀箏。
李嶠詠箏詩有“莫聽西秦奏,箏箏有剩哀”,岑參《秦箏歌》有“汝不聞秦箏聲最苦”、“聞之酒醒淚如雨”等句。箏十三弦,承弦的柱參差列陣如雁行,故劉禹錫稱其“玫瑰寶柱秋雁行”(《傷秦姝行》)。這位少女“閑品秦箏”以寫其哀,聲情相應(yīng),不禁悲從中出,以致“淚滿參差雁”。意深而語新,一句寫盡少女相思之苦?!把u小”,說人消瘦,是長期愁苦悲痛的明證?!靶呐c楊花共遠”,借楊花飄逝以寫少女愁緒的悠遠、渺茫,心猶楊花,楊花似心,寸心千里,情深而句秀,有“有馀不盡之意”(張炎《詞源》),深得詞家結(jié)句之法。且楊花變晚春之物,用以結(jié)句,遂使全詞首尾照應(yīng),回環(huán)往復(fù),渾然一體,亦作者匠心獨運之處。
這首詞敘事抒情,層次分明,從刻畫形象入手,由畫面組織成文,構(gòu)思巧妙,情致婉轉(zhuǎn)。前人稱呂渭老的詞婉媚深窈,與美成、耆卿相伯仲。從這首《薄幸》詞看來,并非過譽。
呂渭老簡介
宋代·呂渭老的簡介
呂渭老(生卒年不詳),一作呂濱老,字圣求,嘉興(今屬浙江)人。宣和、靖康年間在朝做過小官,有詩名。南渡后情況不詳。趙師岌序其詞云:“宣和末,有呂圣求者,以詩名,諷詠中率寓愛君憂國意?!薄笆デ缶蛹闻d,名濱老,嘗位周行,歸老于家?!苯翊妗妒デ笤~》一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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